西门威化小饼干

笔名:长江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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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原创都写,一切随缘

【魏无羡生贺活动24h 17:00】倒计时

-我羡牛逼,我羡生日快乐

○采用原创无限流paro,设定不明确就是我写得菜

○正剧,配角多,超长(2w呢!!!)

死线漂移,只睡三小时肝结尾,高度怀疑烂尾,请不要挑bug qwq

○第一次写这样类型的文,我好虚(瘫倒

接受良好吗,那就开始吧

我已经准备好接受爱的鞭打了(轻轻跪下.jpg)

————

01 

 

【时间归零,游戏结束。】

【恭喜玩家成功存活,下面进行奖励结算……】

 

毫无起伏的单调系统音持续荼毒魏无羡的耳朵,他耐着性子听它报完所有信息,才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回到休息中心。

刚一进去就听见各种热情的招呼声。

“嗨不是魏无羡吗?”

“可算回来了。”

魏无羡弯眼笑了笑,点头当是打了招呼。

“魏哥又去三星世界了?”有人问。

“带娃嘛,你懂的。这里谁比得上我魏哥有经验?”说话的人碰了碰魏无羡的肩膀,瞧着他的脸色“嚯”的一声,问,“这次碰硬茬了?”

魏无羡捏了捏眉心,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疲惫,“换你试试七天只睡六小时你也是这鬼样。”

那人咋舌。

 

魏无羡已经没有这个精力再去解释什么,摆了摆手,随后就像游魂似的飘回自己的房间,倒头扎进绵软的厚被子里,瞬间就失去意识。

等他返魂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十小时三十二分钟。“时钟”里没有白天和黑夜,只有一个悬挂在上空中的、巨大的时钟,在兢兢业业地记录着时间。自魏无羡进入这个空间起,它就悬在此处,直到现在从未罢工,比现实中的所有钟表都要敬业。

毕竟它不会磨损,也不会断电。

 

魏无羡往后耙了下乱发,随意洗漱一下,掏出一个古朴的怀表。翻盖下的钟面印着十二罗马数字,时、秒、分三根镂空细针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钟面靠下的空白处是一串标记着数字的转盘,上方则是被细刃小心地刻了“1031”四个数字——这是他的编号。

怀表的款式几乎跟空中的巨钟一模一样,但也有点不同。负责记录时间的巨钟是顺时针运作的,但魏无羡的怀表却是倒着走的。

当转盘上代表的天数归零,钟表的时针重回十二点时,这就意味着一条生命就此终结。

 

魏无羡看了一眼转盘上接近四位的数字——比进世界前多了七天——看完就啪的合上怀表,揣回兜里,从衣柜里拎出一件卫衣套上,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走。

刚打开门就跟准备敲门的江澄对上脸。

魏无羡终于松了心里那根弦,笑容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轻松,勾着他的肩膀问,“这次准备闯六星还算顺利吗?”

江澄扫了几眼他的脸色,确定没事才接他的话题,“还行。算是过了。”

“那就成。”魏无羡松了松手劲。

“我能有什么事。”江澄横了他一眼,“倒是你,三星世界都让你差点翻车?”

魏无羡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倒不是说丢人,这个三星世界确实有些古怪。以他七星世界都三进三出的资历,带着蓝家的俩小辈进去历练应该不成问题。偏偏他就真的差点交代在那了。

那个世界线是建立一个不夜城的背景下,要找到杀害城主家女儿的凶手,按照套路就往家族背景上找,要么恩怨纠葛,要么就情仇交织,要么利欲熏心,再魔幻点的就往什么献祭上靠,基本八九不离十。剧情线不难,但这个世界变态就变态在它的规则。长期极昼的气候背景,让整个不夜城的居民都丧失了睡眠这项生理功能,玩家要想不出戏,就得跟着演。

睡觉什么的都是偷着空眯眼的,魏无羡作为前辈,基本就是帮忙望风的。后来也是小辈们摁着要他睡一小会,才让他不至于在后期大boss战前死于睡眠不足导致的心源猝死。

 

听他说完,江澄脸有点白,又有点青。

魏无羡倒是无所谓,反正活着出来了不是吗?但江澄非要领他去找蓝家要个交代,魏无羡拗不过他脾气,只能退而求之,说只要自己去,不让他跟着。

江澄气得不行,戳着他脑门骂他憨,被人卖了还要给别家数钱。

魏无羡赶忙“哎呦哎呦”装晕,终于顺利将人送走,自己退回房间里窝被子。

 

正门怕是走不了,江澄肯定会派狗看着,没过个一天一夜都不让他出门。

魏无羡琢磨着,决定还是跳窗吧。

 

休息空间的房间,实际上就是一个个空间,门口跟窗户实际上就是两个不一样的空间节点,从门口出去,就能到走廊以及公共的休闲区;至于从窗户嘛,那就什么都有可能——往别人房间里送算是运气好,非一点的可能直接送去副本世界。

不过也有一个特殊的规则,是魏无羡偶然发现的。只要两个房间的窗户同时打开,再加上一个小小的连通道具,就能开辟连接两个房间的通道——非常方便魏无羡……面见挚(lao)友(gong)。

说干就干,魏无羡立马给蓝忘机发一条信息,随后窜到窗边,看着信息哗一声拉开窗,捏着耳垂上的红色耳钉,径直跳了出去。

 

空间转换的眩晕感还未褪去,魏无羡瞪着迷迷蒙蒙的眼,还没站稳,就被一双手揽住腰,随后一头扎进熟悉的温暖怀抱里。

魏无羡整个人埋在清清冷冷的檀香里,满足地蹭了蹭,慵懒得跟得了甜头的猫似的,抻着腰等人撸它软乎乎的毛。

“休息好了吗?”蓝忘机伸手覆在他的后颈上,极轻地揉了揉。

被暖烘烘的掌心捏住后颈的魏无羡彻底失去任何抵抗能力,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似的挂在蓝忘机身上,“没有——”

“那为何……”

“要你陪我睡。”魏无羡打断他的话,主动勾着蓝忘机的脖子,借着被抱起来才勉强抹平的身高差贴上蓝忘机的额头。亲密的距离,暧昧的鼻息,还有某人不甘寂寞的蹭动,都是闪烁的火星,意图汇聚燎原。

 

但蓝•超能忍•消防员•忘机选择灭火。

他将人搁床上,在魏无羡殷切的目光下扒拉掉他的衣服,又在他幽怨的注视下给他重新套上纯棉睡衣,最后将这黑团子囫囵包在被子里。蓝忘机躺在隔壁,隔着一层被子抱他,言简意赅地说,“睡。”

魏无羡:“?”

这有何体验可言?

 

魏无羡不要。

魏无羡不依。

魏无羡表示他辛辛苦苦冒着被江澄暴打的风险溜过来不是为了隔一张被子睡觉。

 

蓝忘机侧头咬上他的耳垂,微微用力,像是警告,又像是缠绵。温热的触觉与冰凉的耳钉相触激得魏无羡一哆嗦,气势瞬间一泄,只得粉着脖子腻上去,哼哼唧唧要蓝忘机进来……盖同一张被子。

诉求通过。

恭喜玩家魏无羡得偿所愿。

 

美滋滋睡在爱人怀里大抵是世上最佳的充能方式,没有之一,可惜单身狗无法感受。

魏无羡睁眼时难得感慨一句。

大脑沉积的虚弱一扫而空。四肢百骸也像被尖刀剔除沉珂杂质,泡在温泉里好好蕴养一晚,再重新组装回来似的,每一处骨节都冒着心旷神怡的暖意。一个字,爽。

身侧的人早就起了。魏无羡翻个身,又往被子里钻了钻,回味这难得的惬意与轻松。

 

他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蓝忘机正坐在床边,查看着手里的羊皮卷。察觉到他醒来,蓝忘立马机将东西搁一边,伸手捞起某个睡软的糯米团,又架个小桌在床,摆上早已备好但还温热的韭菜盒子小米粥,“吃吧。”

魏无羡叼着勺子,眼睛却瞥向柜边的羊皮卷,问:“这是什么?”

蓝忘机回:“下一个世界的线索。”

“谁的?”

“怀桑。”蓝忘机顿了顿,再补充,“四星世界。”

魏无羡眼神一变,下意识直起腰,“从哪得来的?”

 

不怪魏无羡谨慎,他在“时钟”摸打滚爬这么长时间,算是现存资历最老的玩家之一,但也没听说哪位大能有本事提前得到世界线索的。尤其还是进阶世界。

“怀桑在万象买回来的。”蓝忘机将羊皮卷妥善卷好,收到身侧,转头对魏无羡说,“不急。你先吃。”

 

提醒完魏无羡好好吃饭,蓝忘机复述起聂怀桑怎么得来这卷“据说与他进阶世界有莫大关系”的羊皮卷。

一开始这羊皮卷躺在万象的货架上,一躺就是七八年,任谁翻开都是连个折痕都没有。聂怀桑刚打开时也是如此。

别人看见没有东西,合上放下也就完事了。

但聂怀桑不是。

他打开了就合不上,甚至连脱手都脱不得。紧接着,那柔软的卷边愣是将聂怀桑的指腹划出个血口,指尖血顺势染红卷面。紧接着,哗的白光一闪,羊皮卷上兀然多出几个意味不明的字。

万象的店主一口一个“认主”、“线索”,半劝半逼着让聂怀桑收了它。再之后这羊皮卷就辗转送到蓝忘机手里,希望能让他帮忙把一下关。

 

“怎么听着像是个忽悠?”魏无羡纳闷。

蓝忘机摇头,“不全是。”

以聂怀桑的眼力,还不至于连个假货都认不出,再加上他大哥长辈都还在,谁敢硬逼他啃下一个没用的东西?

这羊皮卷是有些门道。

蓝忘机也查验过,羊皮卷的气息浑然一体,与聂怀桑相生相息,也无傀儡道具操纵过的痕迹,便得出结论,“认主是真的。但线索不尽然。”

 

魏无羡咬下最后一个韭菜盒子,伸手去够那折腾人的祸害。打开一看,卷面上歪歪扭扭的血字像是大咧咧的挑衅。

“睡就完事了。”

行吧,鬼扯玩意。

 

02 

 

聂怀桑至今也不懂自己为啥要作死去碰那个羊皮卷。

他哭丧着脸,抓着蓝曦臣的袖子求饶,“二哥,这已经是第八个世界了,能不能不去啊?”

蓝曦臣揉了揉他的发顶,笑容慈祥,语气温和,“不行。”

“还有三天后的现在你就要去四星世界,不特训你是想去送菜吗?”刚推开门魏无羡就听到聂怀桑嚷嚷,挑起一边眉挤兑他。

聂怀桑不服,“我擅长的本来就不是打打杀杀的东西。”

“那也得会跑。”魏无羡说,“不然,就算是我跟蓝湛一起也保不住你。”

聂怀桑还想逼逼,被跟在后面的蓝忘机瞥了一眼,登时偃旗歇鼓,怂似鹌鹑。

“……”

魏无羡敲了敲桌面,示意聂怀桑看过来,“三星到四星,不是难度翻倍这么简单,你要有心理准备。明天再刷一次三星,回来之后找我们聊一下四星的事。”

他又转头对蓝曦臣说,“辛苦二哥了。”

蓝曦臣笑着摇摇头。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聂怀桑一阵哀嚎,唰的开扇遮住脸,陷入自闭。

 

就这没出息的样儿,要不是被蓝曦臣几个合伙兜着,没等聂怀桑进四星世界,先被他大哥吊起来抽死。

魏无羡走了走神,随又回到手里的卷宗上。

那句鬼扯话已经被人彻底无视。魏无羡将心思都放在羊皮卷的纹路上,一连看了两天,任谁都眼花缭乱。他倒头枕在蓝忘机的大腿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长舒一口浊气,准备接着看的时候,手里兀然一空,抬头就见蓝忘机将羊皮卷收走。

他说,“不想看就不必看。”

“万一呢?”魏无羡翻身想拿回来,“要是漏了什么……”

蓝忘机将卷宗送的更远,“那就随它。”

 

魏无羡一怔。

这话像一粒小石轻飘飘打破死寂,他的心思瞬间活泛起来——对啊,没有线索又怎么样?漏了又怎么样?他魏无羡还能怕一个四星世界不成?

解开心结,魏无羡霎时眉开眼笑,迫不及待地勾住后颈给蓝忘机一个热情的亲吻,“蓝湛你怎么这么好!”

蓝忘机扶着他的腰,默不作声地承接着爱人的热情,然后非常沉稳地应了声“嗯”。

 

三天转瞬即逝。聂怀桑再次检查着手腕,见编织绳好好地挂在上面,才稍微安心。他咽了咽口水,掏出怀表正打算摁下按钮,一只手阻止他的动作。他抬头,对上魏无羡沉凝的眼。

“进去以后,把羊皮卷的东西全忘了。”

魏无羡将嘴角的笑意拉平时,眉眼不由自主多了几分沉肃。

跟蓝忘机倒是很像。聂怀桑思绪放飞了一瞬,转头又扯回来,安分地点点头。

 

魏无羡松开手后,聂怀桑连忙摁下左边的按钮,耳边兀然出现那令他颤抖的熟悉声音。

【玩家9520即将进入副本世界。】

【检测到玩家9520绑定组队道具(3/3)。权限:队长。可强制要求队员1031、队员1030组队闯关。】

 

在聂怀桑身形消失之际,戴着同样编织绳的魏无羡、蓝忘机也听到系统冷邦邦的机械音。

【组队道具已生效,即将进入队长所在副本世界。】

 

【欢迎来到时钟游戏。】

【副本·福尔德庄园】

【难度:四星】

【任务:存活至宴会结束】

【祝您游戏顺利。】

……

 

魏无羡是被光刺醒的。那遥远的不眠之痛一瞬间席卷心头,以至于他几乎下意识埋回被子里。

但超强的表意识遏制了潜意识的躁动。

他睁开眼,入目就是一个垂挂在天花板上夸张灯饰,不平的表面折射出斑斓的光——就是它们亮醒了魏无羡。房间内的装修偏向欧式,墙壁上贴着淡红色壁纸,大理石窗框上的蔷薇浮雕散发着冷冷的光芒,家具摆设上嵌着过分繁复的银制装饰,连身上的被子都是带着蕾丝边。

无论是装修还是家具,都充斥着一股少女的气息。

果不其然,他转头就看见实质证据——床边立着一个装备齐全的梳妆台,还有旁边衣架上的蓬裙。

 

魏无羡:“……”

下一秒,他掀开被子查看一下,又长舒一口气。

零件齐全,不慌。

 

初步确定周围安全,魏无羡翻出怀表。与往常一样,进入副本世界后,古朴的钟面被简单粗暴的红色数字取代。

【71:55:00】

已经过去五分钟。

 

房间的布局并不复杂,魏无羡将碍事的裙摆撩到膝盖上绑了个结,迈着大长腿往房间走。门是锁的,窗户也打不开,没有暗门,也没有暗道。整个房间处于一个封闭的状态。

原因不明。

但问题不大。

五星以下世界的初始场景默认是安全的。

 

大长腿晃到梳妆台前,停了一下。

镜子上的脸长得还行,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但被过长的刘海硬生生磨成泯然众人的平淡。一头黑金驳杂的头发倒是扎眼得很,随手一搓能抹下一层淡淡的金色,从发根就透着一股劣质染色剂的味道。

魏无羡将眉前的头发撩到脑后,解救一下几近麻木的嗅觉。眉眼久违地袒露在光线之下,光影明灭,凌厉的眼尾微微上挑,露出略带嘲讽的笑意。

他将长发甩到身后,哼笑道:“十个西方世界,九个黑发不受待见。”

 

三分钟后,魏无羡从床底抠出一个盒子,铁质的,贴在床板的死角。若不是扫到一眼有反光的东西,他差点就错过了。盒子被顺手撂到床上,魏无羡嘴痒从桌上顺了个苹果,往半空抛了几下,转身去找水果刀。

转了一圈,无果。魏无羡也不纠结,拿袖子内侧擦了两下就直接上嘴啃,翻身上床,抱着铁盒研究研究。

 

盒子上了锁,在魏无羡手里相当于没锁。他不知道上哪拆了根铁丝,叼着苹果,熟练地勾弄几下便开了盒,里头躺着一个厚皮笔记本。

是一本日记。

任务内容没有强调不能出戏,原身的性格如何并不重要。魏无羡直接剔掉携带情绪的字据,迅速梳理到一条故事线。

 

原身格莱娅,是邻城一富商家的小姐,家境小康,生母已逝,留下她和哥哥索恩。父亲再娶,继母还带着一个比格莱娅小三年的妹妹。五年前,家里生意出现了一点差错,差点中落。随后他父亲变卖旧宅,阖家搬到M城发展。

M城跟她原本所在的城市有点不同,M城中央立着一堵五米高的城墙,将最中央的一块土地划为主城,簇拥着主城的纵横交错的十三街道统称为外城。富商一家就落住在外城一角。

高耸城墙的另一头——主城内只有福尔德公爵一家居住。只有受邀请的人才能进入主城。富商一家来到外城不久,恰逢福尔德公爵举行宴席,格莱娅的哥哥索恩就在被邀请的行列。宴会上,索恩得到公爵的认可,被挽留在主城学习进修,没再回来过。

宴席之后,家里的生意开始有了转机。

同年,妹妹生了一场急病,没熬过冬天。

 

日记一直陆陆续续地记着,突然在一天戛然而止。

笔迹再次出现时,日期已挪到收到请柬后的日子。中间将近六个月的空白时间,像被蒸发掉一般了无痕迹。

之后的内容没有再提到家里的事,只有主城的无限推崇和向往。浓重的点墨,穿透纸张的落笔,几近癫狂的凌乱笔迹,宛如一个试图献祭自己的飞蛾,扇动着残破的羽翼,跌撞着扑向那团明亮的火。

要不是一些用笔的细节确实没变,魏无羡都要怀疑日记的主人换了个人。

 

凌乱的笔迹坚持了十页,在最后一天又突兀地回归正常。

那一页记录在978年7月8日23:15,内容满满当当只有同一个词。

——“NO!”

大概是被什么惊扰,最后一笔因为仓促没能合上,往外拖出一条断续的黒痕。

看着触目惊心。

 

魏无羡沉默片刻,将日记放到一边。

盒底还压着一封信函,先前被本子挡得严实,现在才被看见。

信封通体黑色,封口处留着一个金色火漆。信函已经被割开一边,里面掉出一张同一色调的邀请函。撰写人用一手最能装逼的花体英文,内容简单得令人发指。没有客套的托词,只有冰冷冷的告示,以及一个“务必盛装出席”的要求。

右下角的落款印着福尔德公爵的荆棘章纹,边缘还有个特别的双线缺口。

 

时间是今天。

地点是主城。

主线剧情来了。

 

魏无羡还想着细看一二,房门却被敲响了。一道陌生的女声传来,“格莱娅小姐。午睡时间结束,您是时候洗漱更衣了。”

说完,房门便传来一阵开锁声。

魏无羡迅速将东西连带铁盒扫进道具栏,翻身上床掀被盖好,又装作一副刚被吵醒、睡眼惺忪的样子。

 

涌进来的女仆足足一打之多,几乎要站满房间的空隙。捧着热水的,举着毛巾的,端着木盆的,光洗漱就四五个人伺候。魏无羡全程跟个提线木偶似的,任由她们摆弄他的脸。

女仆第三次往他脸上抹某不明白色膏状物时,魏无羡开口问了句,“现在几点了?”

拍打的动作微微一顿,女仆挑起嘴角笑了笑,宽慰道:“小姐放心。时间还早,不会迟到的。”

魏无羡“哦”了一声。

 

好不容易上完妆,为首的女仆不止从谁那接来一碗刺鼻的金色液体,拿木制的长梳作调羹似的搅和几下,粘起一坨就准备往魏无羡头上抹。

魏无羡闻到味时就睁开眼,堪堪躲开那沾满染膏的梳子。

女仆的手停在半空:“?”

魏无羡往后一挪,“不用染了。帮我把它洗干净就行。”

女仆不赞同,“您的发色并不适合出现在宴席上,请您相信我的判断。”

“比起这个,我认为公爵更希望看到一个守时的客人。”魏无羡托着下巴。

未等她说什么,魏无羡歪头,点了点窗外,“最近一次钟鸣,敲了两下。公爵约定的接送时间是下午三点。”

他笑容灿烂,“我相信你足够专业,能判断该做什么。”

 

房间陷入一阵静默,只剩下指节敲击妆台的声响。

女仆看了他一眼,久久才将染剂轻轻搁下,“如您所愿。”

 

十分钟后,魏无羡抱着一头黑发,还没松口气,就见女仆从裙子的暗兜里抽出一根食指长的缝纫针,说要给他更衣。

“……”

魏无羡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铛——铛——铛——”

一辆马车踩着三点的钟声停在富商家门前。随行的男仆微微躬身,将一位头戴面纱的华服女人迎上马车。

 

03  

 

魏无羡表情有些微妙。

倒不是因为女装。

身上那条裙子充分诠释什么叫夸张,高高的立领被硕大的红宝石挂扣束在颈前,膨大的抛袖一路盖到手肘,绣着繁复银色暗纹的马甲牢牢贴住他的腰,最夸张的黑色裙摆连带裙撑足足有四层之多,重重叠叠撑起来的效果能扫出一平方米的绝对领域。

站着看还挺爽的,但……

他看着两张相对安放的椅子,陷入久违的沉默。

 

马车摇晃两下,颠颠簸簸地开动了。

骤起的倒退感多少让人有点不适,魏无羡扶着椅背,不大舒坦地挪了挪身。硕大的鱼骨撑顶着他的后腰,架在椅背上,连带裙摆的后半截也落不着地,臀部以下的位置空虚得令人发慌。

还好有条睡裙垫底。

 

微凉的风从窗口卷进来,刮起他帽檐自带的轻纱,将车厢内若有若无的甜香冲散。魏无羡摆了摆卡在窗框和帘布之间的餐叉,将口子撑得大些,露出外城的一角。

铅云沉沉地压在窗框的一角,像随手泼下的灰色颜料,给整座小城染上浓重的暗沉。马车似乎行到商业街附近。柏油街道上空无一人,沿途的商铺都把门掩得严严实实,只剩下缝纫店的夹层还敞着窗,但也是暂时的。

一个女人站在窗前捏着窗框急急忙忙要合上,抬眼却跟魏无羡对上目光。

“啪!”

视线被磨砂玻璃完全隔绝,但女人嫉恨中带着嗤笑的眼神还是完整地落在魏无羡的眼中。

 

自此,便再见不着一个人影。满城只有呼啸的风和马车是活的。

 

身后的车厢壁突然响了下,男仆的声音传了过来:“要下雨了,小姐还是把帘布放下吧。”

魏无羡没有动,“再等等。”

就跟逮着他的话打脸似的,他话音一落,马车便猛的一颠,将架着帘布的叉子甩出车外。下一秒,男仆的道歉立马接上,“刚才车夫没有留心躲避石子,抱歉让您受惊了。”

魏无羡:“……没关系。”才怪。

 

他再撩了撩帘布。那块布料跟被钉上的铁板似的,一条缝都撬不开。

失去唯一通气途径后,马车内的空气逐渐凝滞,先前被冲得稀薄的香味又死灰复燃,开始彰显它的存在感。香气很甜,很腻,跟含水量极少的蜂蜜似的,黏稠得能让人的理智和思绪一并陷在其中。

潮水般的睡意不断冲击着意识。魏无羡蜷缩的左手微微用力,夹在指隙的碎瓷片尖端扎进掌心。鲜血瞬间染红桌布,疼痛从神经末梢冲上大脑,但却依旧抵不过那汹涌的困倦。

抵抗无用,是强制入睡。

魏无羡扯了扯嘴角,将碎瓷片压得更深,就着透骨的痛,坠入黑暗的深渊。

 

意识回笼时,手掌的剧痛让魏无羡迅速清醒,在马车的颠簸下稳住身形。

倒计时还停滞在刚睡着的时刻,他醒了以后也没动。魏无羡动作极轻地收回怀表,开始处理伤口。手掌被碎瓷片扎得血肉模糊,却不见有血涌出。他拔出碎瓷片,扔回道具栏里,用帕子压住伤口就把手放在桌上没管。

“时钟”中存在一些强制玩家入睡的环节,这个过程玩家就跟被冻结时间一般,游离在法则之外。一般来说,玩家无法抵抗“时钟”的影响。但魏无羡选择削弱它的影响,俗称卡bug。

很明显,他成功了。

 

外面传来交谈声。

其中一道较为年轻声音属于男仆。他的语气少了先前的恭顺,有点刻薄尖利,“听凯德说,他们三点到第十街,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这简直是对公爵大人的蔑视!”他声音抬了抬,怕惊扰到人又压了回去,“今年大人的宾客要缺一人了。”

车夫带点嘶哑的声音接话,“是他不懂珍惜。”

“言而不信的外城人!”男仆冷哼一声,“若不是公爵大人要求,我一点都不想踏足外城一步。”

“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车夫闷声笑着,“公爵大人可不喜欢听。”

“你!”男仆嘀嘀咕咕地骂着什么,但却没再提外城的事,“少了一个人,也不知道会不会……”

车夫打断他的话,“也轮不到你操心。少一个也无妨。”

“往年当然是这样,但今年……诶,哪来的胖鸟!”男仆话说一半,突然骂了起来。

随后外面一阵骚乱,话题也接不下去了。

他们后面又聊起最后一批客人的住所和接送,没什么重要信息。

 

马车速度渐慢,最后稳稳当当停了下来。

魏无羡闭眼装睡,没多久就感觉到有人下车,一把将帘布被挑开。风一下子灌了进来,车厢亮了一瞬,又被一个阴影笼住。

他将呼吸压得绵长,一动不动,直到手心的帕子开始变得濡湿,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才缓缓退去。他睁开眼,见马车停在一条小径上。不远处就是一栋城堡式的气派建筑,高耸的塔楼没入黑云,闪电唰唰劈了两下,骤亮的城堡投出细长浓重的阴影,将马车吞没。

男仆敲了敲车厢,催他下车。

魏无羡离开车厢时,往城堡的另一边看了一眼。高耸的铁门拖着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合拢,将雾气萦绕的树林挡在门外。

喀嚓上锁,后路全无。

 

“欢迎来到福尔德庄园。”

 

男仆尽职地将人领进会客厅,转身就不见人影。在魏无羡之前,会客厅上已经坐了三男三女。他们零散地站在会客厅的各个角落,最中央的沙发长椅却少有人问津。

魏无羡一进门,他们都往这边投了一道视线。大多人只是一扫而过,遗留下的那道目光就显得格外地执着。

羽扇下的唇微微提起,魏无羡迎着目光,往它的源头走去。

他停在那人面前,“啪”的合上扇子,抬着温凉的扇柄,轻飘飘地擦过那人系得一丝不苟的束领,停在那人的下巴上,轻轻一滑,又顺势脱手。

扇柄磕在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但当事人连眼神都没给它一个。魏无羡摸了摸下颌,碰瓷道,“呀,你碰掉我的扇子。”

“嗯。”那人非但没有恼怒,还应了声。

这事也就蓝忘机能做到。

 

魏无羡拖长着声音,“那——你是不是要给我一点补偿呢?”受“时钟”影响,他的嗓音比原声多了几分雌雄难辨的柔,再这么软着嗓轻轻一带,语气又嗲又糯,跟挠在人下巴的软毛似的,勾人。

蓝忘机晃了一下神,又垂下眸问,“想要什么?”

“没想好,留着今晚再说……”

 

“不要脸!”靠窗位置突兀地传来一声冷嗤。那个方向站着两个人,靠左的那位绿裙女人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旁边的金发男人也是满脸惊愕,对上魏无羡瞥来的视线后才回过神,尴尬地举起酒杯致歉,又轻拉了下同伴的袖子。

女人一把甩开他的手。

气氛陡然坠入冰点。

 

魏无羡脸色不变,甚至还笑出声。他伸手搭在蓝忘机的肩膀上,亲昵地贴上去,在蓝忘机耳侧吹了口气,转头对女人挑衅地抬了抬下巴,“不服?”

女人脸都绿了。

蓝忘机极快地敛下目光,转身捏住魏无羡藏在身后的左手手腕,轻声问,“怎么弄的?”

魏无羡回头,冲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

蓝忘机拉着他往酒台边的高椅处走,“来换药。”

魏无羡全程乖巧,安静如鸡。

 

见他们熟稔的互动,其他人怪异的脸色才逐渐平息。

除了一开始发难的女人。

 

魏无羡隔空看着她想骂又憋着不能骂的脸,额头抵着蓝忘机的肩,压着声音偷笑。蓝忘机已经用道具将伤口治好,正给他松松缠一段绷带装样子,魏无羡这么一靠过来,就跟将人环在怀里没区别。

“又在演什么?”他低沉的声音压在魏无羡耳后。

魏无羡将垂下的发丝往耳后一拢,熟练地抛了个媚眼,“风流小姐对冰山少爷一见钟情,使尽浑身解数主动追求,千辛万苦最终捂化冰山,抱得美人归?”

“……以后少看小说。”

 

魏无羡眼睛在会客厅转了圈,问,“你是什么时候到?”

“两点。”蓝忘机说,“最早的一批。”

跟他同时到达的还有一个女人,她头上带着一顶夸张的黑羽帽子,正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画。

第二批到达的是绿裙女人还有一个男人。他就站在门边,魏无羡一进来就跟他碰过面,胸口挂着的紫色胸针骚包又扎眼。

后面到的金发男人一进门就抛下同行的人,站在同伴身边。女人也没说什么,晃着两串碎钻流苏耳坠,默默窝在角落。

 

到达的时间间隔不定,有长有短。人数却都固定在两人。

但这个规律在魏无羡这就被打破了。

“怎么回事?”

“那人迟到了。”魏无羡捏了捏扇柄,说:“我出门前也有女仆想要拖延时间,应该是希望我错过马车。”

迟到的人无法登上公爵的马车,就不能参加宴席。对玩家而言,宴席没有开始,也就不存在结束。

换言之,迟到等于死。

 

“有人想阻止我们到这里。”蓝忘机抬眼,“但意愿并不强烈。怀桑要识破,不难。”

魏无羡点点头,紧绷的身体又松了下来。

 

会客厅内除了他们几个,一个仆人都没有。他们在这里很自由,但也出不去——到门口就会突然冒出一个男仆恭敬地把你堵回去。

长台上搁着酒,单数五杯,算上在场已经拿走酒杯的六个人,已经剔除掉迟到那人的份。魏无羡拿起一杯到身前微晃,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中旋转、流淌,斑驳的光落在他的眼里,激不起半点波澜。

 

人陆陆续续地到来。

期间还有一个男仆推门进来,在魏无羡的注视下拿走一杯香槟酒。

 

尚未开局,已死两人。

 

04  

 

时针迈过五点,魏无羡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探出头。进来“时钟”前,聂怀桑就是个在他哥铁棒教育下顽固生存的纨绔子弟,今天穿上一身华服还有模有样,范起得十足。

……但一见蓝忘机就怂。

 

聂怀桑掩下初见魏无羡女装时的惊愕,与两人视线交错一番,连停留都没有,就移开目光。他擦着魏无羡的肩走过,从酒台上拿走最后一杯酒,往沙发走去。

杯身倒映出聂怀桑的背影,魏无羡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靠在蓝忘机身上犯懒。

破局是聂怀桑的事。他们俩还是躲在暗处观察(看戏)就足够了。

 

两位大佬意图消极怠工。但别人不这么想。一梳着背头、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巡视全场,便开始主持大局,“按来的顺序介绍一下自己吧。”

没等有人接话,先被截断话头。“能先说一下,这里是什么情况吗?”说话的人五官年轻,还有点稚气未脱的痕迹,但气质意外地沉稳。

背头男有点出乎意料,“新人?”

年轻人点头。

这种单独开局基本就是新手火葬场,背头男也没想到还能有新人能撑过。虽然意外,背头男还是给他掰扯“时钟”世界的规则。

 

魏无羡也多看了年轻人一眼,手肘轻轻杵了下蓝忘机,贴上去低声说,“是个苗子,有需要可以拉一把。”

蓝忘机颔首同意。

 

自我介绍继续,从第一个到达现场的蓝忘机开始。原身的名字叫安德利,是个家道中落的普通贵族,来M城投靠亲戚,住了三个月,一封请柬就送到第二街的姑母家里指名道姓要他来这里。

他说完,头带黑羽宽檐帽的女人冷冷淡淡地接话:“贝利亚,画家。穷。其余同上。”

“……”

背头男眉头微皱,“什么画家?因什么穷?同上是指也是来投靠亲戚,然后接到请柬?时间点也是一样?”

她抬起头,帽檐下的眉眼跟她的声音一样冷。贝利亚思索了一下,回:“油画。颜料很贵。对。是。”

绿裙女人又忍不住她的刻薄嘴脸:“什么亲戚?多说几个字会死?”

贝利亚将高冷画家的人设发挥到底,连眼神都没有半点波澜,更不提搭理她,淡声说,“姐姐。”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亲的。”

言简意赅到令人发指。

 

背头男不再纠缠,示意下一位,也就是那个绿裙女人继续。

 

绿裙女士仔细抚平裙子上的褶皱,自觉足够得体,才开口说话,“我的名字叫克瑞斯蒂,家在离主城最近的第一街。我的父亲是公爵座下的掌事,为公爵打理外城事务。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十分受宠。”说到这里她刻意将“受宠”两字咬得极重,还往蓝忘机和贝利亚瞥了一眼,意味非常明显,

“继续。”背头男打断她的嘲讽,

克瑞斯蒂脸色不善,哼了一声继续说,“我的生活十分美满,没什么不如意的地方。要说就是城里又出现了一些来路不明的外客,扰乱了城中秩序,让我父亲很是烦扰。”

 

“这是演起来了?”魏无羡挑眉半边眉,“这么起劲?”

蓝忘机回,“维持人设罢了。”

远处的克瑞斯蒂颇为不耐地晃了晃腿,又僵着身体压下蠢蠢欲动的潜意识。魏无羡虚抿酒杯,掩住嘴角的讽刺,“但刻薄是真的。”

 

她说完以后,就轮到门童,不是,是那位胸前别着紫宝石胸针的男人。他叫丹尼,外城原居民,城里唯二裁缝家的长子,但是自家手艺和设计都被城西那家压一头,生意惨淡,吃着老本过日子。

紧接着的金发男子伊森是克瑞斯蒂的发小,家里也是世交,所以对她颇为照顾。说到这里,他兀然往后一靠,十指交错叠放在膝盖上,狭长的眼漏出一点笑意,“不过这都是人设。现实是,我跟她只是第一次见。”

众人了然地点点头。

绿裙女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转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第六个软软糯糯的娃娃脸叫芙娜,母亲是个在第八街工作的厨娘,家里有个重病的弟弟。跟在魏无羡之后的背头男霍曼家里境遇还算不错,就是妻子过于活泼,让他有些烦恼。新人艾唯是个被遗弃的孤儿,过来M城寻亲,暂时在第十一街落脚。

最后到聂怀桑。他说,“我是第十三街的道具师杰克森。”

“就是那个谁,哦,杰克,做一辈子人偶都卖不出去半只手的杰克——的儿子?”克里斯蒂颇为好奇地往前一倾,语气夸张得令人皱眉,“现在改行了?”

聂怀桑往后稍微挪了挪位,似乎有点拘谨,回了句,“设定就这么写着。我也不知道啊。”

 

格莱森问,“你不知道你父亲的事?”

聂怀桑摇头,“没找着。”

在旁人进一步发问之前,魏无羡突然抬声打断,“我觉得自我介绍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为什么??

十六双眼睛齐齐看向魏无羡。

他扇柄一抬,指向门口的位置。就在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时,一个身穿黑色正装的中年男人已站在会客厅的门口,面带笑容地围观着。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到。

魏无羡也是如此。他迅速与蓝忘机对视一眼,脸色有点凝重。

 

这位不速之客就是公爵庄园的管家。他似乎完全没听到客人们的谈论内容,只在门口站着,动作僵硬,表情分毫没变,宛如一个带着笑脸面具的人偶。

直到所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管家才松动眉眼,眼球缓慢碾过每一位客人的脸,随后满意地收回目光。他单手抚上左胸,欠身道:“欢迎各位来到福尔德庄园。很遗憾地告诉诸位,公爵大人身体稍有不适,并不能与各位同享接下来的晚宴。为弥补各位宾客,晚宴结束后,我将带领各位参观一下福尔德庄园的藏书阁。接下来,请各位随我前往餐厅用餐。”

 

餐厅与会客厅隔了一条长长的画廊,克里斯蒂一如既往地走在最前,一双高跟鞋踩得砰砰响,恨不得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后。其余人稀稀疏疏地跟在后头,各怀心思。

以领头人自居的霍曼走在队伍的中前段,前面是克瑞斯蒂和她的所谓第一次见面的“发小”,还有裁缝丹尼。

聂怀桑走在前后两拨人中间。

贝利亚跟在后面,眼神一直在墙上的油画流连。她对画真的很感兴趣,一路走得很慢,不知觉间就跟前面的队伍拉开几米的距离,只比垫底的魏无羡、蓝忘机二人快那么一点。芙娜有些着急地看了看队前,想要催她又不敢,鼓着娃娃脸,晃晃悠悠地跟着贝利亚。

新人艾唯刻意落后几步,看着离他最近的蓝忘机,嘴唇动了动,没问出口,舍近求远问魏无羡,“晚宴的东西可以吃吗?”

“为什么问我们?”魏无羡挑眉,隔空点了点前头的霍曼,“老大哥不是在那头吗?”

“直觉。”艾唯面不改色,年轻的脸上绷着严肃的神情,看着有些好笑。

魏无羡也确实笑了。

 

他说,“说了你就信?”

“不一定信。但还是想问。”

“哦。”魏无羡逗他,“那不能。”

“好的,可以吃。”艾唯一本正经地点头,“谢谢。”

 

等到人大步走远,魏无羡哼笑一声,“小兔崽子。”

“那小子。”他戳了戳蓝忘机的腰,“跟你小时候像不像?”

“不像。”蓝忘机瞥了他一眼,将他作怪的手握在掌心,十指相扣。

“怎么——”魏无羡感觉手里力道重了一些,话头兀然一转,“——可能像呢,一点都不像,真的。”他眼角余光瞥到了什么,顺势把话题拐到拿去,“诶,你看着这个画。”

 

紧接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蓝忘机将他的手捏得很紧。

这副油画的色调只有一个字,红。大片大片的暗红铺洒在画上,笔触将颜料搅成扭曲的弧度,勾出一个朦胧的身影。这个人穿着修长的燕尾服,以一个正常人绝对不会摆出的姿态,悬空在画面中央。如果说加点什么能让画面变得合理,那就是在这个人影的关节接上细细的引线,线的另一端聚拢在人影上空的暗红——这里应该有一双手,操控着引线。

但魏无羡的目光落在的是人影的脸。油画整体呈现出一种近视八百度的高糊效果,只有人脸是清晰的。人影了无声息地垂着头,双眼微闭,只露出一截侧脸,留给人看的余地很少,但蓝忘机不可能认不出来。

魏无羡也认出来了。

这画的就是他自己。

 

蓝忘机迈步叫住前面的贝利亚,问她画的事情。

贝利亚沉默了一会,说,“你说的我没看到。我只看到几幅。第一幅就是那个女人。”

她指了指走到最前的克瑞斯蒂,描述画面,“血红色调,主体是一双脚趾扭曲的断脚,被绿色高跟鞋刺穿脚背。”

今天在场只有克瑞斯蒂穿着绿色高跟鞋。常穿高跟鞋的女人足部的拇指会尖头的狭窄空间挤到变形、外翻,第二趾也会因为存在空间长期被压缩而朝脚背突起,叠在拇指之上,脱了鞋也无法自行复原。

贝利亚穿的是矮跟鞋。芙娜走路一步三晃,一看就知道没穿过这种人间凶器。

确实只有克瑞斯蒂符合。

 

魏无羡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变,拖着长裙三步并两步往队伍的前端赶。

蓝忘机紧随其后,“死亡条件?”

“嗯。”魏无羡拧着眉,目光投向已经快走到餐厅门口的身影。

 

“她可能已经触发了。”

 

餐厅近在眼前,远远已经能闻到烤鸡和土豆的喷香。克瑞斯蒂嘴角勾起一点迫不及待的笑意,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更重更急,几乎要一步跨进餐厅的大门——

但被管家的手拦了下来。

她正想说话,却听见管家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噢瞧我这记性,忘了提醒客人们。公爵喜欢清静,所以城堡内还请各位……”

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眼克瑞斯蒂的脚,语带笑意地说出最后几个字。

“轻、声、慢、行。”

 

05  

 

赶在跟前的魏无羡脚步猛地一刹。

还是晚了。

 

他两眼微眯,长腿一迈,占地一米的裙摆堵住管家离开的路。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克瑞斯蒂这才反应过来,向前几步,冲到管家面前,尖叫声因惊恐而破音,跟铁叉划过磨砂玻璃没什么不同。

管家视她如空气,脾气很好地问魏无羡,“格莱娅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体谅管家先生您的记忆力不佳,”魏无羡回以一笑,“有什么事不如就在这里先说清楚吧,免得坏了公爵的规矩。”

尖叫声立马被什么东西捂成含糊的呜咽。

哦,是霍曼的手。

 

“小姐说得对。”管家慢吞吞地说,“确实该讲一下。”

魏无羡点了点门口,“就从餐厅开始吧。”

管家安静了三秒,才说,“公爵大人不喜欢在美好的用餐时间增添碍事又无用的规矩,餐厅是城堡中最自由的地方,诸位可以尽情享用。”

闻言很多人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

 

他接着问,“那——公爵大人能容忍打扰他用餐的人吗?比如说迟到,喧哗,或者浪费?”

管家嘴角突然勾了勾,语气还是先前的不紧不慢,“公爵的客人这么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事?”

换句话说,忍个屁。

 

被魏无羡一顿盘问,管家终于开始把话吐出来。城堡的作息基本按三餐时间划分,七点、十二点和十八点分别是早午晚三餐的开始时间,早、午都是玩家自己享用,晚宴是公爵出现在全体玩家面前的唯一场合。中午一点至两点,晚上十一点以后,是休息时间,只能在房间里活动。剩下的时间颇为自由,任由玩家自行支配。

 

“晚宴要开始了,请各位尽快入席吧。”管家留下一句催促的话,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的一头。

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魏无羡嗤笑一声,拉着蓝忘机往餐厅里走。

从狭窄的画廊迈入餐厅,局限一隅的视野瞬间放大。明晃晃的灯火,横贯整个餐厅的长桌,以及正对门口那高达三米的巨幅落地窗,都毫无阻拦地落在眼前,给人以极大的视觉冲击。

冲击只是一瞬。下一秒魏无羡就将目光放在长桌上。长桌上只放了十三张椅子,除桌首主位,其余十二张椅子相对而放,椅背上刻着每个人的名字。

除了第八张跟第十张椅子。它们背后的刻字已经被人用刀一点点剜掉,只留下坑坑坎坎的痕迹。

 

餐桌上的食物散发着暖烘烘的香气,烤鸡表面冒着焦黄的油光,土豆汤煮得绵软醇厚,琥珀色的酒液映着灯火,剔透斑斓。

但玩家们都不怎么想吃。

 

克瑞斯蒂上身微蜷,整个人缩在椅子里,下颔打颤,口齿不清地重复,“请我们轻声慢行?什么意思?他是说我违反了规则吗?他不说我怎么知道规矩是什么!他不说凭什么要我遵守!况且,况且……”

她突然眼神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褐色的眼珠死死勾住魏无羡,“你也疾行了。”

 

“公爵喜欢清静。”丹尼重复着管家刚才的话。

克瑞斯蒂脸色唰的一白。

霍曼补了一刀,“格莱雅走路并没有声音。”

“你们什么意思!”克瑞斯蒂拔高音调,声音凄厉,“这是说我自作自受,活该去死是吧!”

“不然呢?”丹尼两手环在胸前,“腿长在你身上,是我们逼你莽撞,逼你疾走,逼你将高跟鞋踩得跟凿地似的吗?”

“你!”

 

“那个,打断一下。”聂怀桑悄悄举手,“我有话想讲。”

魏无羡接话,“说吧。”

聂怀桑往前坐了坐,“首先我建议是,大家最好先吃饭。”

芙娜噗的笑出声。

 

聂怀桑语气认真,“晚饭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过了时间东西就要被撤走。有什么不能在吃完之后再聊吗?”说着他又往克瑞斯蒂那看,“管家只是提醒我们不要疾行喧哗而已,可能连预告都算不上,人现在还好好活着呢,与其悲观等死,不如早点找到线索,规避死亡事件的触发。”

克瑞斯蒂似是把话听进去,倚在扶手上喘气,总算没有这么偏激。

 

晚餐就在压抑的沉默中进行。只有刀叉磕碰声、咀嚼声、衣物摩挲声和蜡油啪呲炸开的响声。

伊森抿了口果酒,突然开口,“刚才我在画廊上看到几幅画。”

“整个画廊全是画。”霍曼眼也不抬。

伊森耸耸肩,“画里有些好玩的东西。”

 

“比如说,我看见你,”他指着霍曼,“被荆棘刺穿了头颅。”

“你。”手指挪向艾唯,他接着说,“千刀万剐,剔成一个骨架,只剩头是完整的。”

“至于你。”伊森看着满脸冰冷的贝利亚,“你的很有意思。你的脖子上插了一根管子,血顺着管子涌出来,流到一个调色盘上,一只画笔沾着你的血画画。”

“还有一个身上缝满了各种颜色的布料,活像个破布娃娃……啧啧。”他眯了眯眼,瞳孔里淌着兴奋,“我很好奇,你们的死状是不是真的这么美丽。”

 

“死在女人裙底下。”贝利亚闭眼,“你的死状也很有意思。”

伊森笑容一僵。

 

场面一下子陷入僵局,在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的“死状”,脾气大的已经撂下餐具,起身离座。剩下围在餐桌上的,大多都在想着自己的事,说话有一搭没一搭,讨论效率极低。

霍曼难得没有出来主持大局,抿着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上八点,管家准时出现咋餐厅门口,接引宾客前往藏书阁。

所有人都动身,只有克瑞斯蒂还坐在座位上。魏无羡路过她的位置时,低声说了句,“给你一个建议。对与否,我也不确定。你自行考量。”

“把你的鞋毁掉。彻底毁掉。”

 

魏无羡在门口与蓝忘机碰头,沉默地走了几步,他才突然说,“今晚估计要死人了。”

“拦吗?”

“拦。”

 

在藏书阁中两个小时的搜集时间并不足以让人完全抓住线索,魏无羡只能捕捉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寻找着追本溯源的契机。

晚上十一点零五分,魏无羡的窗台被人敲响。

蓝忘机熟稔地越过窗台,进了房间。

晚上十一点十五分,魏无羡的窗台又一次被人敲响。

聂怀桑颤颤栗栗地扶着窗框,被四只手拽进了房间。

 

刚从横跨四个房间的窗台来一次极限攀爬的聂怀桑趴在沙发上缓劲。魏无羡已经借蓝忘机的备用衣服换了一身行头,正在挽着稍长的袖口。

他踢着马靴,戳了戳咸鱼般的聂怀桑,“长话短说。快点,蓝忘机看着你呢。”

聂怀桑一个咸鱼翻身,坐直在沙发上,“先说画。我打听到的人里,除了你们自己,没人再见过魏哥你的画。湛哥的被艾唯看到了,他说只看到一堆不明物体将人压在下面。”

蓝忘机说,“钱。”

“有可能,毕竟湛哥人设里的执念跟钱有关。”聂怀桑比划着,“我感觉呈现出来的画面可能有几套逻辑。一是犯规;二是执念;第三,就是魏哥你那个,最为特殊,原因不明。初步怀疑,每个人只能看到特定人的画,可能是犯规或者执念的人,只能看到另一批人的画像。”

“那说不通。”魏无羡说,“蓝湛为什么也能看到我的?”

聂怀桑脑子一卡,那个了半天没那个出个所以然,弱弱地说,“……因为,因为爱情?”

 

蓝忘机捏了捏他的耳钉。

魏无羡恍然大悟,“哦,没事了。怀桑你继续猜。”

聂怀桑:“???”

 

“但是关于执行那块,我没头绪。”聂怀桑说,“这个死法看着就很,灵异?”

“确实有点,但不确定。所以我们尽人事。”

魏无羡不知道上哪扒拉出一个布包,扔到聂怀桑面前。他打开一看,正是克瑞斯蒂的那双高跟鞋,但鞋身,尤其是鞋跟已经被砸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那种。

“你这么猛的吗?”聂怀桑震惊。

“她自己砸的,我只不过是从她丢的地方捞回来。以防万一,还是放在眼底保险些。”

“放在谁眼底?”聂怀桑觉得有些不妙。

“你啊。”魏无羡开窗观察一下情况,回头理所当然地说,“我跟蓝湛到她房间那边看下情况,你在这看着。”

聂怀桑抱着鞋子懵逼,“我觉得不大行。”

魏无羡隔空安慰道,“冤有头债有主,这鞋横竖不会找你麻烦。实在不行,组队道具会告诉我们你出事,你哥给你的保命道具再加上先前的特训,坚持到我们回来,完全可以。就这样说定了!时间不多,我们先走了。”

话音一落,他们俩已相继消失窗台,纵身夜色之中。

 

克瑞斯蒂的房间在三楼,以他们的身手不过是几个呼吸间就能到达。先出发的蓝忘机悄无声息地落在窗台的护栏上,借窗帘的阴影挡住身形,伸手将后一步的魏无羡拉了上来。

窗帘的间隙都是暗的。房间内没有一丝光亮。魏无羡两手轻扶在窗户的玻璃上,微微一错,开出一条小缝隙。

一股熟悉的甜香瞬间从缝隙中溢出,黏黏糊糊的味道叫人此生难忘,没有人能忽视它的存在。

魏无羡脸色一变。

蓝忘机当即捂住他的口鼻,单手卡在魏无羡撬开的缝隙,往外一掰。铁栓变形的声音甚至还没能响起超过一秒,一扇窗就报废在他手里。

魏无羡立马顶着翻涌的香雾冲进房间,刚想上前,又突然刹住步伐。

 

晚风带着瘆人的凉意,微微卷起垂落的帘布。月光从他身后倾斜,投下一片光影,将床上的人照亮。克瑞斯蒂还躺在床上,衣裙随着风轻飘飘地晃着,一截小腿从裙摆伸出。

小腿细腻的曲线一路收拢,在脚腕处转折处被人干净利落地一刀砍断。

只剩一片空荡。

 

06

 

“人死了。是那双鞋。”魏无羡捏着手上的编制绳,没感觉到对面有任何反应,“还有,香有问题。”

“我回去看看。”蓝忘机转身跃下窗台,往原本的房间赶。

 

血还有温度,虽然粘稠,但远没到凝固的地步,是刚流出来不久。但这个血量……魏无羡摸估一下面积,估计三个成年男人的血全放了也铺不出这个效果。

浮空道具的时限不长,魏无羡只来得及将尸体和断脚的情况粗略看了一遍。

 

反人类的血量,反物理的鞋子,反自然的手法。

啧,真是走灵异路线。

 

魏无羡抿了抿唇,趁最后的浮空时间,帮那已经失去体温的躯体摆回平躺安睡的姿势,又扬起一条还算干净的毯子,盖住血迹和伤口。

将狼狈遮掩,月光照在女人苍白的脸上,少有地衬出一点恬静。

但这份恬静没人想要。

魏无羡叹了口气,转身跃出窗台。

 

留守房间的聂怀桑被挪到沙发,睡得宛如昏迷,怀里的布袋却是空空如也。

蓝忘机开窗将弥漫的香味冲散,站在那等着将归来的魏无羡接个满怀。

魏无羡埋在熟悉的气味里缓慢充电,极轻地舒了口气,瓮声瓮气地道:“蓝湛。”

“嗯。”蓝忘机揉了揉他的后颈,应道。

“去他妈的找线索,我不找了。”

“好。”

“我直接找公爵。”

 

听到魏无羡计划的聂怀桑从身体到灵魂都在颤抖,“哥。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什么吗?”

“嗯?”魏无羡咬着系马甲的线,含糊地应了声。

“你说,这个世界让我自己来,你们两个就在旁边看啊?”

魏无羡百忙之余抽空给他一爆栗,“这是不讲道理的灵异世界!你要踩雷,我怎么救?给你收尸啊?”

“那……”

“不用那,带你……嘶,疼!蓝湛你轻点!”魏无羡被马甲勒得锤桌,好不容易套上裙撑,才回过头继续跟聂怀桑说话,“你跟着一起去。”

“啊?”

“装,接着装。”魏无羡睨了他一眼,“你那个道具师人设有多少猫腻你心里没数?”

聂怀桑立马怂了,支支吾吾地解释“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啊,也是昨天看了书才那什么……”

魏无羡嘁了一声,摆手没让他接着说。

 

 

早上七点。

餐厅的第三个座位已经失去它的主人,上面的名字被人一刀一刀地刮去,就跟先前那两人一般。

伊森看见克瑞斯蒂座位的背面,脸色瞬间阴沉下去,推开阻拦的仆人,疾步离开餐厅。

魏无羡看在眼里,低声对蓝忘机说,“昨天那房间里是有道具的痕迹。”但是属性不对,一照面就没了。

其他人脸色也不怎么好,匆匆吃了几口就完事。

 

所有人都以为伊森回不来。

但他偏不。在早餐结束前十分钟,他又一次回到了餐厅,衣领和袖子沾了不少血迹,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狼狈,紧拢的眉宇透着阴郁。

 

“没死呢?”丹尼评价道,“道具不错,可惜救不了人。”

伊森的脸扭曲了一瞬,“确实不错。能让我看着你们死在我前头,就很不错。”

丹尼嗤笑一声,错身而过。

贝利亚照例不理人。

艾唯停在他身边,低声说了句,“节哀。”

 

“我不建议矛头指向内部。”霍曼捏了捏眉心,对伊森说,“但我知道你听不进去。”

“那就别废话。”伊森面无表情。

 

直到魏无羡和蓝忘机路过,他才动了动眼,把人叫住,“你们两个,昨天去过她房间。”

魏无羡也没隐瞒,“是。但去晚了,抱歉。”

伊森沉默了许久,哑声说,“刚认识的人罢了,对我说什么抱歉。”

等到他们走到门口,伊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不建议你们在画上纠缠。”

“英雄所见略同。”

 

魏无羡本想着白天去一趟藏书阁,偶遇公爵,顺带“洽谈”一番。

但异变横生。

先是独来独往的丹尼午饭时间也没回来,结果被发现死在衣帽间。他浑身裸露的皮肤被针线刺穿,歪歪扭扭地缝上一层又一层的华丽布料。渗出的血迹将布料染得乌七八糟,只露出一张扭曲变形的脸。肩背处被强行塞了一个衣架,卡在血肉之中,将他整个人当衣服似的挂了起来。

同时发现出事的还有贝利亚。她被倒挂在天花板上,一根粗长的插管深深没入她的脖子,浓稠的血从管子一点一点地往下滴,落到红色的油桶里。旁边还散落这几根粘着红色液体的画笔。在她旁边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像,画得正是她的现状。

 

芙娜被吓得倒地不起,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其他人也神情严肃,甚至有点唇寒齿亡的感觉。

这里头大概只有伊森是真情实意的高兴。他笑得眼泪都出来,拍手道,“好!好!这死状果然该死的好看!值了!值了……”

他大笑着,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嘭的关上门。

午休过后,伊森被发现死在克瑞斯蒂的房间里,表情安详,甚至面带微笑。他身侧就是克瑞斯蒂挂裙子的地方,上面的礼服还没被收走,静静地悬挂着原地。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人间百苦。

也算得偿所愿。

 

芙娜看着他死灰色的脸,突然说,“伊森早上说过一句话。”

“如果能让我看着你们死在我前头”她重复了一遍,“这个‘你们’就是说丹尼和贝利亚吧。”

“他看到人死在他前头,然后也死了。这算什么?”芙娜有些神经质地问,“实现愿望的反噬?代价?因为他的想法要拖着别人一起死啦?”

“他凭什么?!哪来这么大的脸啊!”

 

“他怎么不……唔!唔!”芙娜的话没能说下去,魏无羡捂着她的嘴,制住她的挣扎,“祸从口出。现在情况不明,这种带着强烈意愿的话,少说。”

芙娜忽然停止了挣扎。

魏无羡感觉到湿润从手背淌过,无奈地收回手,递了条手帕过去,由她一个人冷静冷静。

 

霍曼深深地看了魏无羡一眼,“你不是女人吧。”

魏无羡挑眉,“眼睛乱看是要挨揍的。”

“能有谁……”霍曼话头一滞,因为他看到蓝忘机朝他冷冷淡淡地瞥了眼,他缓缓地吐出一个字,“草。”

“你俩真是一对的?”

“不明显吗?”魏无羡惊讶。

“……”谁他妈知道你们是不是在演戏。

“算了你们爱咋咋跟我没关系。”霍曼摇摇头,说,“我只想好好通关活下去。”

“所以你们有线索吗?”

 

*

后续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四傻大闹藏书阁。当事人表示就很后悔,非常后悔,就不应该一时听信谗言,脑子一热,就进了贼窝,还被拽着来一场生死时速,短短三十三岁的人生承受了它不堪忍受的重担。真的好累。

魏无羡拖着长裙躲过飞来的三本砖头,冲他大声逼逼,“你他妈有本事不要拿线索!”

霍曼被逼得脸皮子都不要了,回头吼他,“跑都跑了我还不拿线索我脸上写着憨批吗??”

他突然“卧槽”一声,一个翻滚从散落书柜的间隙钻过。远处书柜相继砸落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荡起一声声回响,听得人心惊肉战。

霍曼震惊,“你们到底问了什么?”

魏无羡“啧”了一声,“就问了我哥,噢就是格莱娅她那个到主城三年现在失踪六个月的哥去哪了。刚提一嘴就他狂暴砸书柜,我还能怎么的?”

“你们这是提前触发了什么东西啊??”

 

魏无羡视裙子为无物,一跃而起,停在一个书柜顶端,远远看着中央战局,见蓝忘机将暴走的公爵一路牵制,拉稳仇恨,开始放风筝。他勾唇笑了笑,“任何能放在明面上看的东西,都不足为惧。

“提前触发怎么了?芙娜也死了。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难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不知道谁脑子一抽,许了个全员死光的愿望,然后大家陪他一起死吗?

“起码现在大家除了逃命谁都想不到别的,况且也拿线索了,不亏。”

霍曼:“……”草,好有道理。

个屁!

也得活得下去啊!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口哨,穿过重重叠叠的闷响,落到魏无羡耳边。他笑了笑,“人偶来了。”

“等等什么跟什么?人偶跟公爵暴走有什么关系?”

“公爵拜托杰克做了六个月的人偶。”魏无羡开始往哨声的位置赶,“脸跟格莱娅她哥一模一样,我就不信他看见人偶还闹得起来。”

故事一文不值的霍曼已然放弃思考。

 

公爵确实闹不起来。

他盯着聂怀桑手里的人偶,暴动的情绪像自愿被套上枷锁的野兽,一点点收拢回皮囊之中,僵硬的脸大有往晚宴上的机器人模式靠拢。

他压低的声音带着点嘶哑,语气是上位者一贯的冷淡和居高临下,“把人偶给我。”

魏无羡爽快地说,“可以。就一个要求。”

公爵阴沉沉地看着他。

“把宴会提前结束。”魏无羡说。

公爵眯了眯眼睛,“宴会不是你们最喜欢的吗?内心的执念、欲望,甚至是奢求,都能化为现实。无所不能,你们也无所不求。”

“既然如此,你的愿望为什么没有实现?”魏无羡扶着人偶,看着公爵霎时凌厉的眼神,“实现愿望的代价就是命吧?”

“有得,必有失。”公爵蠕动着嘴唇冷笑一声,“你们不就喜欢说一句话,叫得偿夙愿,死而无憾吗?”

 

“哦。”魏无羡说,“那我不行。我得偿所愿,还要用一辈子去享的。”

公爵没有理他,独自往人偶那走去,他想要摸了摸他的脸,但触碰前一瞬又停了下来,颓然地放下手,能举起满载书架的手臂动作极轻地将人偶抱了起来。

像是抱着记忆中的人。

“做得不错。”他闭了闭眼,“滚出去吧。”

庄园外的大门随声,咔嚓松开门锁,嘎吱嘎吱地缓慢洞开。

 

公爵抱着人偶往里走了两步,突然说,“我一开始想用你们的命把他换回来。”

“但是他不让。”

 

留下两句没有头尾的话,公爵的身形渐渐消失在藏书阁的回廊之中。

 

【游戏时间重新统计……】

【统计完成,宴会结束。】

【三十秒后结束游戏。】

……

【时间归零,游戏结束。】

【恭喜玩家成功存活。】

 

 

尾声

 

直到走出大门,聂怀桑都不是很能反应过来,“就这样??”

霍曼幽怨,“对你来说当然这样,抱着人偶的你除了躺赢还会怎么样??”

“说难也难,说易也易。”魏无羡斜眼看着他,“我们是用别的方式破局,强行结束副本,躲开中午一点和晚上十一点半这两个偿愿时间。我们只经历了三个点,按正常进程的72小时,游戏结束前都是要过了一个坎,你能忍住完全不动心思吗?”

说到这里,魏无羡突然想起什么,“噢。你确实可以不动。只要带上人偶,你躺就完事了。”

聂怀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终于还是屁话不敢放。

 

回到“时钟”复盘时候,魏无羡就觉得不得劲了。

“不行。突然觉得自己亏了。”魏无羡盯着聂怀桑看,“我女装,翻窗,花道具,暴力破局,竟然是过来看你躺赢的?”

聂怀桑缓缓后退一步。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聂怀桑又后退几步,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蓝忘机。

蓝忘机回以一句,“回去把羊皮卷烧了。”

魏无羡直接赶人,“出去,三天不想见到你。”

聂怀桑马不停蹄地滚。

 

魏无羡赖在蓝忘机怀里,手指一点一点地数着睫毛,“你说怀桑是哪来的狗屎运。”

“我从未见过这种把破局关键送到手上的副本。”

“我酸了。”

蓝忘机垂着眼看他,房间昏暗的暖光落在他琥珀色的眼瞳,清清冷冷的眸光总是不经意间全都笼在一处,跟他的人一样,执拗又专注。

现在他的眼里只有他。

魏无羡突然又不酸了,喃喃道,“他好像也不是特别狗屎运。”

“嗯?”

蓝忘机眸光一动,怀中的人突然伸手揽住自己的后颈,和他温存地接了一个吻。

“因为他没有你。”

 

——

*号之后的剧情实属死线在即的飞速漂移,有缘会修补细节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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